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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俏玄】如梦方醒

(一)

不要走得太远,母亲这样说。俏如来向来听话,只是天气燥热,用心不专,思绪离开摊在桌上的书本,飘至道路尽头的橙黄花朵。花上带有黑色斑点,他联想到蝴蝶背后的花纹,管它叫蝴蝶花,完全是乱叫。许多年后才有人告诉他,那种花叫做卷丹,和蝴蝶没什么关系。他不知道它的名字,只知道它花期短暂,在夏季停留不了太久。如果有他人陪同,他就不得不暴露自己的无知,而且只能远远看着,不可触碰……总之他想自己去看。在虫鸣声中,俏如来确认家人已经熟睡,热风酝酿好梦,夏天是适合白日做梦的季节。他要暂时逃离那扇门,走远一点,没人规定多远算远,那就走到卷丹丛生的地方去吧。

 

俏如来发觉身后有脚步声,而且是很刻意地放轻,用余光瞥见一个陌生中年男人。危险,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,想要走到人多的地方去,但身后的人也紧追不舍。俏如来思考对策,却已经被追上。那人走到他前面,停下来了,个子很高,在他脸上投下阴影,低下头冲他吹一口气,有什么飞进了眼睛里。俏如来捂住眼睛,无法辨认方向,在恐慌中失去意识,落入黑暗的无底洞中。

 

现在他身体轻盈,纸做的草率躯壳,绑着一截被剪下的头发,在咒语的作用下僵硬动作。纸人绕过守卫,钻进放置财物的仓库里,此时风雨晦暝,雨水从外面渗进来,险些将他浸透。施术者意在偷盗,命令他去开启最大的那只铁箱,身体不听从他自己的意志,慢慢掀起生锈的箱盖。

 

箱子是空的。下一秒他被扼住,是施术者无法控制的另一股力量。俏如来想起自己的名字,眼前只有一团黑色的影,像聚集在积水之上、挥之不去的成群蚊虫。你是什么?他发不出声音,和被困在噩梦里一样。是恶鬼还是妖魔?他听见遥远的呼唤,有人在喊,精忠,你在哪里玩啊,你快回家吧!黑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,松了手,暂时失去了攻击性。俏如来感到风,风将他的灵魂卷起,送他回到家中。

 

他的魂魄被招回来,床头放着一碗散发热气的汤药,他们劝他喝下,没人问他为什么擅自出门。他说想再睡一会儿,他们非得握一握他的手才走。等他们走后,俏如来看向院中的树,有只鸮停在那里,他捂住耳朵,想要规避它不详的声音。它一动不动,好像已经入睡,俏如来把手放下来,也跟着入睡了。他没有做梦,但开始生病。

 

他病了半个月,康复后比从前看起来更有精神,但看一些事物时总觉得不分明,比如坐在墙头上的玄狐。玄狐是只有他能看见的幽灵,其实也未必是幽灵,只是他习惯性乱取名字,玄狐也不会知道。他将玄狐从箱中放出,玄狐便循着他的气息跟来了。玄狐并不急于和他交谈,俏如来发现玄狐在观察他,故意放慢动作,冲着玄狐弯一弯眼睛。玄狐动了动,看不出表情,像映在磨得不光滑的铜镜里的影像。

 

教书先生察觉俏如来不专心,也往墙头看了一眼,邻家的花枝生长繁茂,从墙的另一边生长到了这一边,每当有风吹过,花瓣就纷纷飘落在湿软的泥土中。先生面色一凛,布置下作业便出门去与邻居商量剪除那段花枝,邻居自然不愿,两人争吵不断,十分聒噪。玄狐发现俏如来这时也在看他,从墙上跳下来,和花瓣下落的速度接近,仿佛也遵从重力准则,只是鞋底不沾泥,微妙地浮在上面。

 

玄狐说,他对你不好,用的是肯定语气。

 

俏如来柔声回答,但他希望我好。我没有抱怨的意思,先生虽然古板,但也教会了我很多。

 

玄狐又问什么是好,他说,我只知道花是好的。

 

俏如来看见先生回来,依然是同样柔和的语调,先生,我以后会专心,请不要再为难邻居了。

 

邻居家的女孩送了点心过来,俏如来拿去分发了一圈,只有先生不肯接。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吃最后一枚点心,玄狐问他是什么味道。他答道,是甜。花瓣碾碎后混进豆沙馅里,你没吃过吗?他有些遗憾地说,我看不清你的脸,但听你的声音,我觉得你应该还只是个小孩子。

 

小孩子,你不也是吗?

 

他笑了一声,这倒也是,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,为什么要跟着我?

 

是你放出了我。

 

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,假装镇定地问玄狐,你要实现我的愿望吗,还是要杀死我呢?玄狐全都否认了,于是他耐心地问出下一个问题:你想要做什么?

 

玄狐说,我想要了解。他用手拢住一只蜻蜓,蜻蜓毫无障碍地穿过他的手掌飞走了。我和你们不同。

 

因为你是幽灵吗,但你不怕日光,太阳照在你身上又是什么感觉,是烧灼还是温暖?

 

我不是。我知道什么是烧灼,我在火山口见过岩浆溢流,落入其中的人就会感到烧灼。温暖又是什么感觉?

 

俏如来被这个问题难住了,他想了想说,你和谁拥抱过吗?

 

拥抱果然失败了。俏如来张开双臂,闭上眼睛,风很舒服地吹在脸上。玄狐从他的怀抱里轻巧地穿过去了,比风还轻,有蜻蜓冲撞在他背上,背后被太阳晒得发烫。俏如来不知道玄狐的具体位置,听觉和触觉都已无用,他不想用声音打断,只能计数等待。

 

俏如来睁眼时玄狐已经不见踪影,他甚至爬到树上去找。巢中雏鸟被惊动,探出头来啁啾几声,它的父母闻声而来,俏如来匆忙从树上跳下来,又被先生说教一顿。他瞄见玄狐蹲在水池边,似乎在看那些锦鲤,稍微放下了心。

 

拥抱这件事不再被提起,但玄狐偶尔会想,他会和其他人拥抱吗?俏如来长高了,开始拒绝被别人触碰头顶,他变得更擅长应对一切,像一颗经过雕琢的玉石。玄狐目睹他生活中的重大变故,被死亡、被战争、被破败消解的楼阁,池中的鲤鱼翻了白,他目送空中细小的灵逐渐消散。俏如来不对他谈那些事,仍然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待他。俏如来在成长,学会扼制本性,希望玄狐能够永远快乐,不要苦痛。他早早成人,让玄狐替代自己维系虚构的童年。苦痛蔓延时,他试图蒙住玄狐的眼睛,但谁能蒙住幽灵的眼睛呢?

 

玄狐终于忍不住问他,为什么要将我抛下呢?

 

俏如来感到意外,然而又很快调整表情,以一种最完满的语气询问,我何时将你抛下了呢,我从来没有要抛弃你的意思啊。

 

烧灼。玄狐在心里默念,我现在正觉得烧灼,为什么你的话会让我觉得是我做错了呢?他被俏如来那一瞬间的惊讶刺伤了,挥之不去的困惑让他学会了用言语伤人,说出之后又有悔意,又觉得不该由他来道歉。

 

俏如来还是从他混乱的表述中听懂了他的抱怨,叹息着说,我只是希望你能保持快乐、天真,不必去体味那些苦味,现在我终于明白,也许是我做错了。

 

玄狐说,但我想和你一同体味。如果不能和你一起品尝、触摸、嗅闻,难道连情感也不能拥有吗?我尝不到点心的味道,但我知道和你一起是快乐的,是你亲手造出的甜味。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另一面,是你要抛下我独自成为大人吗?我想要了解,不仅了解这个世界,也想要了解你。

 

不必和我一起,俏如来说,如果想要了解这个世界,就不必总是跟在我身边,你可以走得更远,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。你可以从南国去往北方,交界处战事紧张,不过没人能伤害你,北方是有雪的……

 

玄狐打断他,你忘记了吗?只有你才能看见我,是因为只有你打开了箱门,如果不能留在你身边,我就永远只会是幽灵。

 

天下之大,总会有第二个人能够看到你,说不定那个人会成为你的新伙伴。俏如来又在解释,我不是想要赶你走,只是我不愿再成为你的束缚。

 

你从来不是我的束缚,玄狐辩解道,你不能抓住我,也不能拥抱我。我留下来,是因为我想看到你的心,只要看到,我就会毫无挂碍地离开。

 

要怎样才能让你看到呢?你能够读心吗?

 

闭上眼睛,玄狐说。他照做了,他想起身为纸人的时刻,玄狐的手探进他的胸腔,像船只卷进漩涡。这一次没有任何提示,俏如来和许多年前一样,只是等待。玄狐一言不发,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。再过一会儿,嘴唇上传来轻柔的触感,是被风送来的花瓣么?他第一次看到了玄狐的脸,犹如鱼鳞从眼中脱落而出,一片清明。玄狐向后退去,每走一步便长高一点,当他们看起来年纪相近时,玄狐停止了生长。玄狐模仿他人拜别的动作,神情庄重而陌生,他说,我要走了,但我还会回来,希望那时你仍然活着。

 

未免也太快了,连他都没有料到。俏如来试着说些缓和气氛的话,而玄狐似乎去意已决,他已无法挽留。玄狐忽然就学会了离别,而他后知后觉地想到,他从玄狐那里得到的是一个吻。


(二)

玄狐出发时没有考虑过终点,只定下了方向:向北走。他不是没见过雪,茫茫一片白,他是其中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,轻轻擦一下就会被抹去,只是过了太久太久,讲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。他没有带上行李或是信物,留下的也只有一个模糊的、意味不明的吻,像落入水中的树叶,不知会被水流卷往何方。原本他不必休息,为了一个尚未成形的愿望不顾一切向前走,从夏天走到秋天,没有遇到一个能看见他的人。大概还不是回头的时候,当他这样想时,疲惫趁虚而入,他眯起眼睛,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,几乎要落在头顶上。

 

他变得能够接触实物,不过没有影子,仍然不能被大多数人类看见。偶尔有兔子撞在他脚边,他摸到温暖的毛绒,生命在他手下鼓动,然后他就会把它们放走。他在树上休息,醒来时满身都是露水,阳光从树顶照下来,他忍不住打了个颤,感到某种征兆落在他身上。他从树上跳下来,去水边洗脸,水温很凉,没办法不保持清醒。玄狐的听力很好,一种悲哀的低鸣让他耳朵发痒,他顺着河流遇见一匹马。马身上有晦暗的血迹,是人的血迹。陌生人死在路边,一部分身体被撕裂。玄狐冷静地站在那儿,他见过很多死相更惨的人,没觉得有什么奇怪。但他又想,如果是俏如来就会将此人埋葬,于是他也跪在地上挖土。他想起路上见过的许多小丘,原来那些都是坟堆,他曾以为是土地的病变。

 

马受了惊吓,在原地哆嗦,玄狐牵起它,想要带它去有人的地方。马被送给玄狐遇见的第一个人,因为对方能够看见他,勉强算个能交谈的对象。对方伤得很重,用尽全力爬到马背上。道谢过后对方问他:你是哪边的人?他说:哪儿也不是。对方恍然大悟般地笑了一下,但没有意识到他并非人类,也没有攻击他,伏在马背上说,我从来没有见过你,从前没有,今天也没有。玄狐没有反驳,人说出的话总是难懂,他跟在马身后走出一段,对方问他为什么还跟着,玄狐说送朋友一段,他说的是那匹马。他们在路口分别,玄狐若有所思地停下来,认真看那些马的蹄印。

 

战事仍在持续,冬天也还是毫不留情地来了。雪纷纷地落下来,白色的雪花停在玄狐的头发上,没有融化。玄狐抖出落进兜帽里的雪,重新戴好。他学会用力呼吸,冷气像尖锐獠牙刺进身体。他呼出一团白气,鬓角的雪最先融了,很快又被冻结成奇怪形状,他没有理会。他在外面拾了些枯枝,点燃了,火光明亮。玄狐坐在火堆前,树枝噼啪作响。他把手放在离火焰很近的地方,是温暖的,再近一点就是烧灼。听见人的声音,玄狐把火熄灭,走进来的人看不见他,又把枯枝重新点燃。玄狐没有靠近,在薄薄一层稻草上假寐,听见那个人讲到俏如来的死讯,真正无法安然入睡,直直盯着横梁,想象它被白蚁侵蚀至断裂。俏如来不会死在这么年轻的时候,他会带着所有苦乐度过一生,所以这应当是一个计谋。玄狐想,所以还不是回去的时候。清晨时火被浇灭,水在地上结成冰,玄狐在上面打了滑。路上冰层光洁如玉,他在冰上滑行,没人看他,竟然有点高兴,他越滑越快,像要飞起来。

 

玄狐在一座破庙里遇到俏如来,过程顺利到难以想象。俏如来点一盏油灯,在看一张发黄的地图。玄狐站在窗外,觉得月光都要比那更亮。他用手比着火焰,好像能将它捏在手指之间似的。灯焰轻微摇动,俏如来与他目光相遇,久别重逢,俏如来先说:好久不见,没有一点破绽。玄狐走进去,也没觉得多暖和,但身上的雪开始融化。俏如来冲手心里呵气,玄狐又离他近了一点儿,突然握住了他的手。玄狐的手是凉的,俏如来意外,好像又为他感到高兴。玄狐想,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?俏如来问他,你觉得冷吗?然后把玄狐的手扣在自己手心里。玄狐挣了一下,没挣脱,断断续续地讲自己的见闻。俏如来看着他,没注意到灯被碰了一下,灯油流到桌面,漫到地图上,缓慢扩散成一条暗黄色河流。玄狐先发现问题,但没有办法挽救,俏如来说不用担心,已经用不到那张了。俏如来语气平和,从容到过分的地步,玄狐猜想没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,这想法让他不太快活。玄狐又问他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,火光在俏如来眼睛里闪动,形成一种温暖的错觉。他说,很快,到时候你要跟我一起走吗?可能……玄狐说,嗯,一起。俏如来这才说出后半句,会有危险,对现在的你来说。玄狐抱着剑说,危险,你会比我更容易遇到。

 

俏如来铺好床让玄狐休息,玄狐把手放在枕头上,枕头很软,一按就扁下去,有白色绒毛从边角露出来,是柳絮。人们会为死去的人做这种塞满柳絮的枕头,玄狐察觉到不对劲,无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气,柳絮飘得到处都是,假冒者咳嗽起来,脸上露出惊愕。玄狐说,你骗我。我最讨厌被骗,用他的脸骗我就更讨厌了。

 

 

俏如来流落至荒野,在雪地里遇到一只狐狸,它正专注地舔一只巨大冰坨,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接近。俏如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,冰坨里冻着其他兽类的血,靠气味吸引难以在冬天捕食的猎物过来,而中间必然是一把刀,等猎物舌头失去知觉,便会不知疲惫地吞下自己的血。怎么会有人会在这时候捕猎呢?他心有不忍,救下狐狸,狐狸挣扎着想要咬他的手。他勉强挡住狐狸的攻击,将冰击碎,冰碴四溅,匕首叮叮当当掉在地上。狐狸被这动静吓了一跳,窜出一小段,不知道为什么又折返回来,试探般地舔了舔他的手。它的舌头很凉,俏如来这才发现手上出了血,但天寒地冻,几乎没有知觉。狐狸好像知道他不会收留它,很潇洒地走了,轻盈飞快。

 

 

玄狐狠狠揍了冒牌货一顿,冒牌货在痛呼声中恢复原貌。幻象消失后原来连房顶也没有,直接就能看到昏黄的天空。冒牌货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说,搞什么啊,你想见的人早就死了,还不如放过我,说不定我还能多维持一会儿。玄狐不接他的话,利落将他捆起来放到一边。接下来应该怎么办,玄狐还没想好,就听见冒牌货问能不能让他讲个故事。冒牌货说,我最擅长的可不是伪装,而是讲故事,哎,要是你喜欢我讲的故事,就把我放了吧。玄狐脑子里有个声音说,听完故事我一定会把他放走,不能听。但他说,讲吧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没想到冒牌货讲了一个循环故事,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座庙,庙里有个……就算是玄狐也没有耐心听他默默叨叨,循环到第十三次,玄狐终于受不了了,一掌下去把人劈晕,却还是留了一条命给他。

 

玄狐下山,讲故事的余音在他耳边聒噪。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座庙,庙里没有他想见的人。庙外呢,庙外是那么大的世界,既然他能走过来,再花几个月也能走回去,走到没有山但有水的地方去,顺着河流走到下游,河里的浮冰融化时会有好听的声音,还有鱼,还有那么多的人,没道理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。玄狐走到山脚,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,并非是迷了路,他心里地图脉络分明。在俏如来还是孩童的时候,他们经常玩捉迷藏,每次都是他赢,那么小的院子,能躲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,他很快就能找遍。从来不是他藏,他要是想躲,没人能找得到他。现在他是白纸上的一个黑点,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。只是一切结束之前你一定不会来找我,虽然我们最终都会回到同一个地方,但你留给我的时间实在有限,我还能在这场捉迷藏游戏里胜出吗?现在给我的自由太多了,留给我的选择也太多,玄狐想,继续向北走,走到北的尽头再回去。

 

有时玄狐遇到能看到他的士兵,虽然他们无法杀死他,也总会为他带来不少麻烦。真冷啊,他们的脸也被冻得发红,声音被冻住了,变成一些无意义的喊叫和嘶吼,只有血流出来的时候是温热的。他穿着的那件单薄衣服上染了血,起初还从衣角往下滴,后来衣料在低温下被冻硬,无法恢复成原本的形状。

 

玄狐脏兮兮地在雪中开道,雪花不断地落在他身上,几乎将他变成一座雕塑。他还在继续走,也许是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死。积雪漫到膝盖的时候雪停了,玄狐拄着他的那把剑,抹了抹眼睛,手心里全是水,很凉,风是剧烈的。过了很久玄狐才抬起头,天上有星,不止一颗,最明亮的那颗,玄狐认出,那是启明星,如果俏如来还活着,他也会看到这样一颗明亮的星。玄狐仰起头,用手指箍起星星,世界在他手中缩小为一点。

 

是时候回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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